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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
她叫安逸。
陈亚庭未曾想过,会在这环境下遇见她,只扫一眼,便断定了她是数月来梦里常见的那个明媚女子。纤瘦,安静,与嘈杂的酒廊格格不入。
安逸别过脸来望他,这一瞬,陈亚庭仿佛被牵引着涉入梦境:漫天梨花纷纷飘落,她踏在洁白的花瓣上,浅笑着唤他,子君。
是公司搞周年庆典,完毕了几个男人又组织来酒廊聊天,硬扯着他也来。刚要推却,王小帅首先怪叫,说你不至于和嫂子腻歪到这程度吧,堵住了他的口。
他和莲玉是众所周知的模范夫妻,他在外打拼赚钱,莲玉把家料理得井井有条。为了亚庭,莲玉牺牲不少,甚至放弃了自己深爱的广告事业。
安逸最初走入梦境是在三个月之前。陈亚庭能清晰地记起那个梦,她在一团苇荡后面,眉目氤氲但有掩不住的怨愁。醒后他与莲玉说起,莲玉笑说他春心泛动。
莲玉是信任他的,况且只是一个梦境。
安逸的酒量上佳,男士都不是她的对手。陈亚庭于昏黄的灯光中见她举杯畅饮,心里莫名地动了动。他说你们别灌人家小姑娘了,出来讨生活不容易。安逸的眼神飘过来,三分迷离,七分醉意。他的心又被挠了一下。
酒过三旬,大伙儿都醉了,四下散去。陈亚庭提议送安逸回家,她没有拒绝。彼此沉默了片刻,安逸摇下车窗,正值夏夜,有微暖的风钻进车窗,陈亚庭问:
安逸,我们见过么。
见过的。前世。
她回答,她的眼睛专注于窗外倒退的树木。前世,我们有化解不开的渊源。
前世
那时他还不叫陈亚庭,女子也不叫如安逸。他们有着更诗意的名字:郑子君和孟婉婉。
他们两家世交,又住得不远,自小便在一块读书习字,吟诗作对。子君天赋奇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是大家称赞的核心。婉婉清秀智慧,也甚讨人喜欢。到子君十七岁时,孟父因在朝中受人诽谤被削革官职,举家去岭南学做生意。临别时,婉婉泪如雨下,将一方素帕塞在子君手心,是她亲手绣的鸳鸯戏水图。子君紧握住青梅竹马的玩伴的手,发誓他日功成名就便会前去迎娶。俩人依依惜别,自此山水千重。
郑子君勤学苦读,终于高中榜首。这期间郑父也已辞官归乡,安心隐老。两家联系日趋减少。皇上钦点状元,见子君仪表堂堂,谈吐风雅,不禁暗生钦慕之心,要将明月公主赐婚。郑子君一面推托,一面暗中寻访婉婉消息,最后却得到孟家全部异死客乡的噩耗。他为婉婉私立灵牌,凭吊一月后才同意与公主完婚。
大婚当日,明月公主凤冠霞披,艳若桃李,美丽不可逼视。子君心中怦然,加之婚后公主勤俭持家,温良谦恭,对她的爱意更多了几分。两年后,子君喜得贵子,除清明去祭拜婉婉,睹帕思人外,对婉婉的情思渐渐淡了下去。
今生
她是莲玉。和亚庭二十岁相识,二十四岁结婚。感情一直很稳定。
莲玉很庆幸找了这样的丈夫:坚强,善良,富有责任感。旁人也都羡慕,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的日子虽然平庸,却是浸润在蜜罐里的。
三月前亚庭说梦见一白衣女子,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事实一般。她笑他春心荡漾,丝毫不介意有陌生人夜夜来搅扰他。
不过是场春梦,常言道,春梦无痕。
后来,她竟然潜入她的梦里。那个女子,一双明眸怨愤地盯住她,直至半夜怵醒。
明月。莲玉听她嘤呜地哭泣,“你凭什么罢着我的位置?”
她在梦里四下张顾,并未曾见到他人身影。难道是在喊她么?明月,多么遥远而熟悉的名字。
陈亚庭再谈起梦境,她便不吱声,其实却惶恐不安的,怕一天真有这样女子从天而降,拆散了幸福。
日益消瘦。亚庭不知,催她去看医生,她摇头,努力将家操持得更好,对亚庭愈加温柔。
不料躲避不掉。亚庭深夜回家,随意说道:今天,遇到一位女子,你猜怎么地,竟然像极了我梦中的那个。
莲玉听见心扑扑地跳了跳,倚在洗浴间门板上和他闲聊,隔着哗哗的水流。她问那女子的容貌,气质,言语,一点一滴都不愿错过。亚庭嘟哝了几句,关掉水流,过来拢住她:
老婆,只是巧合。不要放在心里。
陈亚庭的言语,是安慰莲玉,也是劝诫自己。他送安逸回家,她住城乡结合处一所偏僻的旧房子,白月光下四周静得如同熟睡。
安逸请他小坐。他喝她泡的花茶,独自打量客厅。不一会儿,安逸换了件松垮的白衬衣,披散了头发走出来。
陈亚庭简直惊呆了。这情境似是早已导播过千万次,深深铬在脑海里的。安逸在他对面落坐,淡淡笑着说:
“薰衣草加柠檬片,不知你喜不喜欢。”
知己如莲玉,尚且不知晓他少年爱喝薰衣草,安逸如何一语中的?
安逸去放唱片。一曲《月满西楼》,唱到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时,他悍然一震,安逸似笑非笑地望住他:
“我喜欢的老歌。只是过于悲愁了。”
这是母亲的最爱,小时候他日日听闻,渐而执迷。难道也是巧合?
他几乎逃出安逸家门。怕再呆一秒,自己就会窒息。现在,他怀抱里的莲玉双眉微锁着睡去,亚庭吻了莲玉的面颊,轻声说晚安。
月色如眉,淡淡一抹。
前世
孟婉婉一家的际遇,在岭南可谓无人不知。孟父精通经商之道,不久便成为当地独挡一面的大商贾。一女婉婉,生得容貌如花,却骨子清冷,对趋之若鹭的男子不屑一顾。有年天灾,孟家开仓振粮,挽救了无数生命。然而蹊跷的是,若干年后,孟家突然被一把大火烧得片瓦不留,除孟婉婉外,所有人都葬身火海。
而孟婉婉也不知所踪。
明月公主涎下次子后,这天陈府门前来了一位女子。她白衣素裹,虽然云鬓纷散,却难抵其清秀丽质,举手投足也是知书达理。明月甚喜,招待她住了下来。次日引见给子君,哪知子君见那女子,顿时泪如泉涌,扣着她的手不愿松开。原来正是人间蒸发的婉婉。俩人相拥而泣,子君从襟中掏出方帕,说:
“婉婉。当日我凭此信物南下寻你,无论无何也找不到。你究竟到哪去了?”
“家父为人所暗算。除我侥幸逃脱,全家均无一生还。”婉婉眉尖堆聚愤色。
重逢后,郑子君立纳孟婉婉为妾。明月虽有些不悦,终还是大度地接纳下来。时日久长,子君与孟婉婉如胶似漆,渐冷落了明月公主。
今生
安逸是片沼泽,陈亚庭逃不脱。
她之后仿如幽灵,时时在他面前出现。都像不经意地相遇,点头微笑,蹁跹而去。亚庭望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
有一夜他奉旨陪同一位台湾客户,客户喝醉了,硬要找人陪酒。女孩子飘至跟前,又是安逸。她一条素裙,浮着浅笑,将客户看得直咽唾沫,然后客户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安逸也不恼,依旧笑着,媚眼如丝拂过陈亚庭。他突然激动地推掉客户的爪子,扯着安逸逃出酒廊。
安逸不言谢,静望着陈亚庭。
“你欠我的。子君,你和明月欠我的。”
在劫难逃。
莲玉几乎要疯掉。那女子虽不再来搅梦,亚庭的心却早已插上翅膀飞掉。
她看见一些模糊的线索在水波中荡漾。两个女子,一场戏。
前世
明月虽贵为公主,但没有丝毫霸气。但自子君与婉婉缠绵后,子君的气色便一日不如一日。
郑子君甚爱婉婉,时常在她面前夸赞那女子如何才气逼人,又体贴温存。她劝子君当心身子,竟被他一顿痛斥。
察觉孟婉婉另有图谋事出偶然。那日丫头经西厢房回来报告,说看见二夫人不知向汤里撒了什么,她顿时警觉。之后凡孟婉婉炖的汤药,必以银针试之,果然针尖发黑,显然是淬了毒的。由于子君不愿听劝,明月只好偷偷将汤倒掉。
子君日益孱虚,请大夫来医治,配了方中药。明月便因谁来煎药这小事和孟婉婉首次争执,从此,婉婉看她的眉色更添仇视。
这日正得小儿六岁生辰,孟婉婉自告奋勇要做一席菜。明月偷偷备了银针,待菜肴上桌,必先刺之,可是针尖全然无异。郑子君十分不悦,怒骂明月小人心机。最后一碗“百凤朝鸣”汤端上来时,他索性将银针没收了去。婉婉含笑而立,明月更苦无证据。子君向婉婉讨笑道:
“这汤闻着就鲜美。来,我先勺来喝。”
明月急乱之中,把子君的汤勺摔碎在地,自己先行盛了一碗,仰头喝下。片刻,腹痛如绞,面色乌青。子君这才意识到不妙,再看明月,已气若游丝,孟婉婉则冷笑着立在桌旁。
“你为何要害我一家?”明月挣扎着问。
“为什么?!”婉婉仰天长笑,杏目圆睁,“好,我就叫你们死个明白。你为夺人所爱,叫那个狗皇帝派人暗杀我一家二十七口。还有你!郑子君,我原以为你是铮铮男儿,不料却为了攀龙附凤,和他们狼狈一气。我父亲苦苦哀求还是难逃一死。你以为我是来与你重修前缘的吗?你错了!我一届女流,自知手无缚鸡之力,只好详做投怀以期雪耻。今天,就是你们的末日!”
“我们何曾派人暗算孟家?”
“休得狡辩,当日我躲在梁后,明明听见那领头的蒙面人说,任务完成,可以向皇上和驸马交待。明月,你自以为换过我的汤药,便可抵他一死。你错了!我料定你会拼命相救,所以早晨在子君的茶中,早已安放了五毒散。只不过这汤里的药剂毒性更快些,你们受死吧。”
子君颓然跌坐。
今生
莲玉的梦境绵长,醒来后泪流满面。
亚庭。我欠你们的。
亚庭不在,自与安逸结识后,他便时时要加班,要开会了。
莲玉梳理长发,盘起。翻出一袭白裙,像只蝴蝶那般,从十三楼跳下。冷风从耳际飕飕掠过,她完全记得了。
关于前世。她才是孟婉婉。她才是到了最后才明白报错仇的孟婉婉。
子君挣扎着倒下,临死前爬到明月身旁,握住明月的手。
“我不该不信任你。只是,你父亲也不该用这样的设计来迫我娶你。”
“子君,第一眼见你,我就确定了这生非你不嫁。父亲爱我,却毁了我们一生。”
孟婉婉眼见他们咽气。她绝不信那些鬼话,她也不想活着出去。
外面守备森严,她插翅难飞。
此时,安逸正坐在陈亚庭的车上向他家里飞驰。她看见那女子的血流了一地,她还看见一些幻影。
她以为她是孟婉婉,她竟然不是。
婉婉自刎而亡。在阴司才明白事件真相,完全是皇帝一手造成的血案,和郑子君与明月全不相干。
她明白,却不愿接受。喝忘尘水后,她居然没有忘记要赎罪。
只是,孟婉婉选择了与明月的角色对换,却不知明月怀着负疚,将她前世的血海仇怨完全印在骨子里,变作了今生的安逸。她们之间错位了。
今生
莲玉死了,安逸失踪了。
他叫陈亚庭,原本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甚至一度有位红颜知己,可是今天只剩下他孤单一个。
是的,关于前世,他从不曾记起。关于今生,他永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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