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目光

一些目光

细心算起来，究竟对视过多少目光？只能以百千万来估计。

可是，留在记忆里的目光可以归类为那么几种，欣赏的目光，柔软的目光，关切的目光，智慧的目光，恶意的目光，冷漠的目光……这些目光各有意义，或者抚慰，或者伤害。它们好比滑破夜空的流星雨，也如飘落的火山灰，一一储存在内心的岩页里，以供回想温习。

欣赏的目光中总是绽放光彩，也夹杂贪婪；柔软的目光，是那么温情，却有凄凉；关切的目光使人温暖，给人力量；智慧的目光冗长，笃定；恶意的目光愤恨地专注；冷漠的目光瞬间划过轻蔑和阴险。

当然，是谁那么哲学地经典地道一句“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附和一句“目光反映的则是内心世界”。沉思的、焦虑的、顿悟的、渴求的、狂喜的、澄明的、狡诘的、诡异的目光，开启的是一个个别样的内心世界。因为这些目光是灵魂在思想深处的折射。

当我们记起一些往事，身心有温暖和滚烫的感觉，一定是存盘在记忆里有一缕温暖的滚烫的目光。我们也会联想手指被玻璃划伤的锋利的感受，无疑也能寻找到几束凶狠敌意的目光；当再次体会心悸的颤抖，或者能找到几双失望忧伤的引子。当我们与别人交换目光时，最为开始的一瞬，那投来的就是彼此最为真实的内心探访；当我们收起交换的眼神时，那速度那目光的亮度，确足以说明对方经过整理后的态度。

有些目光里的笑容很冷，有些目光的内容足以温情，有些目光直白地隐射了莫测，有些目光游离的习水狂澜，有些目光如剑，一束寒光投来，濡染了金属的特质，有些目光有日月的光响……

除了人的目光，我与家犬交换过目光，它的效忠，委屈了它乞怜摇尾的一生。尽管它的目光由奓耳狂吠的疯狂，软弱到垂眉耷耳的顺从和贴服。但它毕竟是一条狗，由此，我记住了这条狗的眼睛和目光。

我与麻雀交换过目光，它在阳光下的蹦跳腾跃，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它对视，它对你采取的是不理不睬的不屑一顾。只是你设计把它网在箩筛下，才会感受到它充满血色的瞳孔里，目光的无言愤怒与不屈，因此我记住了死在箩筛下的麻雀和它惊恐绝望的目光。

我和蛇也对视过，它的目光近似神秘，抒发了它在洞穴或者冬眠时的思考。当它吐纳着红红的舌信，眼睛直然不顾，目光在迷离中，有了那种阴森的诉说。在它拼命一窜的时候，一把锹把它的目光记录在我的内心。时而想起那条黑白斑纹交错有致的蛇，它的目光依然近似神秘。

猫的目光机警，就是它瞳孔随时辰变宽变窄的时候，它的目光也能表达与鼠的死亡交锋一只虎斑大猫，拖着一只大老鼠，发出呼呼的警告或者警戒，不可侵犯的目光机警地搜寻上墙上树的机会，那只猫……

我童年时和牛交换过怜悯的目光。那一年一头烟熏色的耕牛，卸下一年木犁的牛轭，则坦然地走向刑场。大概是中秋，老先生握着一把大钐刀，在牛的颈项上信手一撤，一条完整的生命被断然地裁为两段。嘴里不忘念念有词“他不吃我不宰”推卸了名义上的责任。扛上牛头、牛蹄、牛下水，归了包堆就是屠宰生命的酬劳。当时，烟熏牛的眼泪染湿了好大一片泥土，那目光中无限的哀伤和无奈。在牛的目光里，我联想了好多，活着的牛必须拉犁负重，吃草流奶。死后交出了眼泪、骨头、皮毛和肉身，一缕目光带着似乎不是仇恨的幸福，把灵魂顺理归真地引向了天堂。牛一身有形的物质随后走进了人类的身体和生活。真皮是一些人永恒的时尚追求。那头牛我至今记忆犹新，特别是它那目光近似的哀婉，虽然悲切却无怨无悔，这就是牛与人的哲学契约。

先写到这里吧，还有一脉脉、一束束、一缕缕、一道道的目光，有待我的整理、过滤、或者收藏。

我愿意珍藏，哪一天，哪一时刻，你投来的那温情可人的一瞥，想起来，余味绕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