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

弄蝶

蝴蝶的一生是短暂而美丽的，蜕变的过程却是漫长而丑陋的。
                                                                                        ——题记


（一）
胡蝶应该不姓胡，因为她的父亲并不是古月人家。但胡蝶没有从他的姓，因为这个只提供了一颗精子的男人，在胡蝶的生命中只构成了一滴的血脉，然后消失无踪。

胡蝶的母亲是一个悲剧的女人，因为爱上了一阵风，最终郁郁而终。也许，爱人并没有错，但为了一个不值得爱的人穷尽一生的快乐，抑郁而终便是愚蠢。胡蝶一直这样评价她的母亲。而那个为了自己的私欲胡乱播种的男人，胡蝶一向不屑一谈。那个男人仅有的几张照片亦随着痴恋他一生的女人化为灰烬。

母亲？已故。父亲？不详。

胡蝶利落的填完公司一张非常无聊的员工调查表后，面无表情。原子笔在手指上漂亮的转了两圈后，停在食指与大拇指之间。还有一刻钟才下班，八百九十九，八百九十八，八百九十七……度秒如年。

“小蝶，晚上一起吃饭吧？”电脑屏幕弹出来同事小媚的邀请，还有一个大大的笑脸。“不准拒绝哦！”

“好。”胡蝶简单的回复。望着只有百来平米的办公室，寥寥的十来个人，她所工作的贸易公司规模不大，但氛围却是很好，没有大公司的勾心斗角，工作也许忙碌，但简单，简单得让人觉得很舒服。

今天是周末，是公司必定的聚餐，老板偶尔也会出席，促进员工之间的感情，一点蝇头小利便可以让下属卖命工作，这便是生意人的精明了吧？

走出电梯，便感觉到大堂与楼上的温差，终于降温了，该死的阴霾天气早该结束了。胡蝶竖起外套的衣领，抱着手臂走在同事后面，冷冷的看着他们的轻快与嬉闹，无法亦不想融入其中。胡蝶不只一次的问自己，为什么非要参加这样的聚餐？也许，总比一个人在家面对四面墙来得强吧。

正值下班，出租车人满为患，已婚的赶着回家享受天伦，单身的忙着约会。周末，物欲者挥霍的天堂。一阵北风吹过，胡蝶把自己抱得更紧，好冷。这种天气，回家睡觉才是最佳选择吧？但，望着同事们兴奋的表情，提出缺席的要求，似乎过分了。

“降温了，要多穿衣服不要着凉了。”低沉的男声从身后右侧响起。

转头，是习惯看到的温和的脸，“王总，你也参加今天的聚餐？”胡蝶有一丝惊讶，也明白了同事今天特别兴奋的原因。
王宇康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了一下胡蝶的肩膀说：“上车吧！”

对于这个外表淡漠又彬彬有礼的员工，王宇康一直怀有好奇心，二十多岁的女人，正值花季，或者应该活泼浪漫，或者应该温柔怡人，为何她就这样的冷漠，似乎天塌下来亦与她无关一般。也许是自己真的老了，与年轻人的思想脱节了。

喝了一点酒，微醺的感觉让人飘飘然。坐在角落里，胡蝶握着高脚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掌心中轻轻晃动，冷清的眼神在胭脂色的脸上格外突兀。

小媚喝多了，小朱也是，KTV里吆喝着走调的歌声，猜拳声和劝酒声。似乎一切都失控了，疯了。

“小蝶，你应该。。。敬王总一杯啊。。。”小媚一把抓住胡蝶的手，口齿已经开始模糊了。“是啊是啊，小蝶应该和王总喝一杯！”大伙的兴奋劲再次被调动起来，枪口一致的想要看看公司的冰山如何在酒精下溶化。

出乎意料的，胡蝶没有拒绝，抬头望了大伙一眼，冷漠的眼神有一丝流动的光彩，最后定在王宇康身上，“王总，祝你身体健康。”然后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另一波红潮马上袭击了胡蝶的脸庞，眼神中的冷漠被一片迷离取代，头好晕。胡蝶举起空杯笑了笑，算是完成任务，对同事交差了。再次默默的退到角落，拿起背包，不再留恋这样的热闹。

最后，王宇康又被灌下几杯酒，才得到解脱。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疯过了，似乎激情早已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是责任，事业或者家庭，都是沉重的担子，到底是谁说成功男人的背后都会有一个贤内助的？他为何不是，八年的婚姻后，与妻子的感情早已形同陌路，同床异梦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为何婚前还是体贴可爱的小女人，婚后会变得多疑与庸俗？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如此善变？已经十一点多了，他也该回去那个冰冷的家了，一想起妻子刻薄的语言，心里便是一阵烦躁，他才三十四岁而已，为何已经苍老得像个糟老头了？

喝下最后一口酒，才发现胡蝶已经走了，到底是何时走的，没有人知道。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丫头，为何这样的特别？王宇康心里苦笑了一下，自己的事还没处理好，何必太关心一个丫头。难道……难道？王宇康心里格登的沉了一下，不会的。

弄蝶

（二）

严格上说，胡蝶不算美女，单眼皮与小巧的鼻子，总散发着让人难以亲近的气息，眼神中更多的是戏谑，无视一切，似乎她的世界，只有她自己便足够了。

洗了个热水澡，冲掉满身的烟酒味和寒冷，胡蝶坐在电脑前，登录MSN，他没有上来，QQ亦然，鼠标在电脑屏幕上胡乱点击，有一些烦躁。泡一杯立顿红茶，暖暖的啜一口，甩掉酒精带来的迷糊与冲动，努力的让心情平静。明明不相爱，何必挂念？释然的浅笑自己的不开窍，再一次告诉自己，别再让习惯控制和改变生活。

一个人在BBS中大声哭泣失落的爱情，引起无数网友的同情或者唾骂。但，她不相信爱情，因为母亲的故事深刻的告诉她，爱一个人会有多苦。虽然被爱比爱人更难以割舍，但她宁愿选择被爱甚至不爱，因为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是不可舍弃的，最宝贵的亦只是生命，既然她不为谁而生存，那么早死与晚死并没有区别。转头看着书桌上与母亲的合照，眉宇之间，如出一辙，性子却有很大的差别。至少，胡蝶不相信爱情，不会再步母亲的后尘，在母亲去世的那天，胡蝶就这样告诉自己的。

明天便是母亲的忌日，用安眠药在五年前结束自己生命的女人，带走了一世的悲怨与深情，狠心的留下十九岁的孤女，独自飘零。胡蝶至今仍不明白母亲自杀的原因，因为他也死了吗？还是思念过度？母亲的日记中并没有揭露太多。但，人死不能复生，追究太多只能徒增伤感。

胡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揉着半干的头发，关掉电脑便倒在床上，却是无眠。

细雨就这样飘了一夜，窗外的叶子被打得油绿油绿的，似乎越是寒冷，树木越是茂盛，大自然的强韧生命力是人类远不能及的。

开了一扇窗，冷风灌进了整间房子，温暖骤减了几分。重新翻阅了母亲的日记，对于爱情，依然是不敢奢望。也许该让过去的一切都消逝了，毕竟父母在胡蝶的心里也只是一个代名词，母亲也许爱护，但成长的路上母爱并不能弥补一切，正如，曾经的拥有爱情并不足以满足母亲一生的情感空缺一般。

捧着一把母亲生前最爱的茉莉，胡蝶白色的长风衣在墓地里尤如一抹幽灵。雨停了，地面上仍然潮湿，风依然凌乱的打乱头发。母亲的墓前放着一把玫瑰，白色的，含苞待放的娇艳欲滴，墓碑旁的杂草亦被清理过，泥土还有新鲜的青草味。

是谁？母亲生前并无太多好友，直觉的，却让胡蝶想到他，那个唯一有血缘关系的无情人。胡蝶把茉莉放在坟前，安静的站着，纹丝不动，打发自己的疑心。良久，拿出一个打火机与母亲的日记，打火、熄灭、打火、熄灭，反反复复却不忍心点燃，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到地面，湮灭了所有的坚强。昂起头，让眼泪在脸庞上肆意奔流。原来，自己仍不是一个冷血的人。

把日记本放回包里，再一次环顾四周，谧静，一种适合于墓园的声音。密麻的石碑下埋藏着逝者的喜与悲。希望或者是绝望，亦无人得知。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相信鬼神之说，但，五年了，她依然还是她，母亲并没有回头看过女儿是否安好。也许，母亲的选择代表着解脱，尘世的种种情愁，会随着一碗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便不再记起。但，若真有孟婆与地府？轻生的人又是否可以轻易的投胎转世？

擦干泪痕，用指尖拂上墓碑上母亲的笑颜，淡淡的轻愁仍凝结在眼梢，至死亦化不开。胡蝶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墓园，轻盈的，仿佛一只蝴蝶。

狐说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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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蝶

（三）

冬天的到来，预示着一个年头的结束与开始，正如人的出生便预示着数十年后的死亡一般。万物皆有定律，初生到兴盛，最终亦无法逃得过灭亡。古人是伟大的，用他们的智慧精确的计算出四季的转换，制定了二十四节气，创造了中国数千年的文明，这是远古时老外望尘莫及的。然而现代人如何？更多的制造与发明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懒惰可以得到允许。经济也许进步许多，但，失去的却无法补偿。

人，总是习惯的活着，理所当然的消耗，不断的享乐。也许数千年后，人类也会像恐龙一般，在再一次的冰川时期灭亡。一时的雄霸并不代表着永恒，人啊，在历史洪流中不过沧海一粟罢了。活着，只不过代表着死后可以在地府中向其他倒霉鬼标榜自己曾经以人形活过。所谓的功德又是什么？想必刚才往在街口为残疾儿童募捐的义工的箱子里投入一百块钱亦是一种功德吧？阿弥陀佛。胡蝶不禁笑斥自己的无聊。不过，在这家莫问花茶店中，温馨与暖气围绕，胡思乱想应该是被允许的。

勿忘我，在温水的浸泡下已失去了原来的瑰丽，淡淡的香气弥漫鼻端。很喜欢勿忘我的清雅，虽然总被当作衬花，但，喜欢便是喜欢，并不因为勿忘我的花语是永不变心与喜悦。毕竟，人心难测，不变心？骗鬼去吧！

“小蝶，又在胡思乱想啊？”温柔的声音随着抚上胡蝶发梢的手在耳畔响起。
“芳姨，忙完了？”
“你这丫头，好些日子没来看芳姨了，若不是今天，你肯定又不会来。唉。。。小蝶心里都没有芳姨了。。。。”

穿着淡米色旗袍的妇人伴着一声轻叹在胡蝶的身边坐下，发髻上别着一支玉簪，虽然已是中年，但高贵与好的修养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淡化。保养得宜的脸上正努力的装出被人抛弃的可怜。

“芳姨。。。下次能不能换一个表情？有点新意吧？”胡蝶有点无奈。对着母亲唯一的好友，从小抱着她长大的阿姨，胡蝶很难保持一贯的冷漠。毕竟在母亲弃世后的数年，芳姨对她付出了所有的关爱，甚至超出对自己的子女。对芳姨，是一种感激，也是信赖。

“好了好了，告诉芳姨，刚才在想什么？是不是想男朋友？”
男朋友？拜托。胡蝶真的是服了。“我刚看到一辆车闯红灯了，警车在后面追，不知能不能追到？”胡蝶乱掰了一个理由。
“你这孩子，都不小了，还不交男朋友，想着警车干嘛？难不成你喜欢警察？”
“芳姨。。。。我还不想拍拖，一个人不是挺好的。”
“小蝶啊，我只是希望你找到一个好归宿，别像你妈一样。。。可怜的孩子，你已经去看她了吗？”
“嗯。”
“我真想不明白梦洁当年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忍心抛下这么可爱的女儿一个人走了。还有什么是放不开的，都几十岁了，什么都应该看开了啊。”
胡蝶无言。能说什么呢？埋怨母亲？她不忍。毕竟母亲在过去的十九年努力的爱护她，虽然她最终还是走了，但，这是她的选择，作为女儿只能尊重。
“芳姨今天也去了吗？”胡蝶突然想起那把白玫瑰，母亲并不喜欢玫瑰，芳姨应该不会不知道啊？
“还没有，想着晚点和你一起去呢。怎么了？”
“没什么。”胡蝶心中的迷团更大了，到底是谁？细细的眼睛里闪过一些不确定与冷漠。

罗芳看着突然陷入沉思的胡蝶，心里涌起一股怜惜。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心疼不已，还不到二十岁便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怎么受得了？原本活泼的性格也因为梦洁的弃世变得冷漠少言，上天真的太不公平了，她连生了两个儿子，本想要一个女儿，但上天不给她，而梦洁有这么好的女儿居然不珍惜，说走就走。但不要紧，梦洁不疼不爱，就由她来疼爱好了。胡蝶，她的好女儿。罗芳的眼睛泛起一丝湿润，紧紧的握着胡蝶的手。

胡蝶望着被芳姨紧握着的手，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温暖与感激，抬头望着眼睛湿润的罗芳，微微的露出一丝笑容。
“小蝶，晚上到芳姨家吃饭吧，伯伯和小霁他们都很想你的。”
“好。”
“还有，如果工作太辛苦就别干了，芳姨还养得起你，这家茶店也有你妈的股份，要不就来和芳姨一起打理好了。”
“芳姨，我的工作很好，如果真的干不下去，我一定会投靠你的。不用替我担心，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芳姨过分的保护欲有时候真叫人吃不消。
“在芳姨心里，你永远是个孩子。饿了吧？芳姨给你拿些松饼，芳姨亲手做的，你一定要尝尝。”

罗芳拭去了眼角的泪痕，鼓励似的轻拍了一下胡蝶的肩膀，却不知安慰的是自己还是别人。转身，走进厨房。

胡蝶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目光放到窗外的街角，人群熙熙攘攘的，初冬的阳光已蒸发了地面的水气，不甘寂寞的人们又走向街头，寻找自己的生活。

晚上还要到芳姨家吃饭。唉。。。。

弄蝶

（四）

穿着浅灰色的裤装、黑色昵料大衣的身影快步迈进大厦的大堂，本应顺服贴着脸颊的及肩直发此时有一丝凌乱，要迟到了。胡蝶一路小跑，中跟的鞋子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等一等。”胡蝶不抱希望的对着即将关闭的电梯门轻唤了一声。还是没赶上。

这时，一只手及时的放进了正在合拢的电梯门中间，两扇门又缓慢的打开。胡蝶迅速走进电梯，抬头向那位男子道谢。

“谢谢。”
呃，王总？胡蝶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迅速的又恢复了平静。“王总早。”

王宇康微笑着点了点头，按下20层的按钮。看着胡蝶因小跑而泛红的脸及有些凌乱的头发，他居然有着抚上那把秀发的冲动。王宇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却无法忽视心底慢慢散开的莫名情绪，像是渴望又是抗拒。是胡蝶？还是蝴蝶？为何能引起他的侧目？他迷茫了。

胡蝶的位置在办公室的内侧，紧挨着窗户，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大街，还有路边的法国梧桐。此时，梧桐的叶子已差不多落光了，剩下了灰色的树干，等待春天重现茂盛的苍绿，年复一年。

由于性格的关系，胡蝶没有安排在业务部门，以她的少言做业务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她主要负责一些后勤跟踪工作，相对于每天跑外勤的同事，确实是一件较为轻松的差事。至少，她有时间发呆。虽然手边正在打着一份年终的分析总结报告，但她还是想起了今天在电梯里王宇康的眼神，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有着异于往常的炽热。她虽然不太抗拒，但也不喜欢。算了，还是不要想了，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而产生的错觉。

午休时被小媚拉着痛骂了她周五晚上的早退，并在几个同事的绘声绘色下在脑海里重组了小朱酒后跳脱衣舞的盛况，头很痛。报告还没有整理完，胡蝶认命的加班。同事都已经走了，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她在跟文字作战，头越来越痛。

天色已经暗了，华灯初上，彩灯在冷清的夜里闪烁，想必加班的人不只她一个吧？工作是为了活着，活着又是为了什么？想到这，胡蝶微薄的唇抿出一丝嘲笑。敲下最后一个字符，打完了。揉搓着有些酸痛的肩膀，报告在她下班前完成也算是准时完工吧？胡蝶直接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准备把报告放在王宇康桌上就去抚慰一下自己的胃了，天气冷便容易饿。

然后，胡蝶吓了一跳，是货真价实的惊吓。王宇康还没走，而办公室也没有开灯。

“吓到你了？”王宇康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张有点苍白的小脸。
“呃。。。”胡蝶点了一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明显的感觉到体温骤降了两度。
“王总，你要的年终总结报告。如果没事，我先下班了。”胡蝶把报告放到桌上，转身便想离开。
“一起吃晚饭吧？”王宇康被自己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但心情却是期待的，有些雀跃，也在这一刹那，王宇康觉得自己又年轻了。
胡蝶没有转身，只是闷哼了一声，然后就直接走出了房间。背后的目光一直缠绕着她，有点不舒服。不喜欢这样的注视，在寒意逼人的冬夜，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灼热。

她还是不怎么说话。王宇康有些泄气。对于自己对胡蝶过分的关心，他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上司关心下属，天经地义啊。
气氛有点沉闷了。王宇康几乎将自己的生平都细数了一遍，也在不知不觉中说出了对太太的不满，但胡蝶依然保持着浅浅的笑容，眼神是平静的，只有在他询问时才会发出几声回应。

“这里的菜不好吃吗？”
胡蝶放下手中餐具，抬起头看着王宇康的眼睛，“这里的大厨手艺很好。”
“但你不怎么说话，希望影响你食欲的人不是我。”
“你多虑了，王总。”胡蝶避开了王宇康热切的眼神，加重的语气露出了一丝不耐烦。而在此刻，她亦能完全明白了王宇康的心思。一个寂寞的男人，不是吗？事业成功的光环并不能消除内心的孤寂。

王宇康似乎感受到胡蝶的不悦，连忙解释。“我没有太多别的意思，你可能不知道你一直是特别的，很容易引人关注。这顿饭算是为了感谢你进公司以来的工作，从我个人角度来看也是感谢你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共进晚餐。”
“我明白。”胡蝶举起酒杯小啜了一口，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王总，谢谢你的照顾。”
“我希望在公事以外，我不仅是你的上司，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别再叫王总什么的。你一直都和所有人保持距离，但是，我希望你快乐。毕竟，员工的心态会影响工作的效率啊。”

胡蝶没有再说话，该说什么呢？不懂。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特别的，仅是少言罢了。但，作为一个上司，有必要对下属倾诉太多吗？家庭不和睦，太太不体贴知心，与她何关？人活着必定会有烦恼，就算是圣人，亦无法摆脱内心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与渴望，庸人自扰罢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不是魔女，可以用魔杖改变一切。她唯一能付出的只是同情，淡薄如水的同情。

弄蝶

（五）

日子依然平淡。如果忽略王宇康偶尔的关注，也许，一辈子这样过也是一件乐事。天气越来越冷了，天空积聚着厚厚的云层，怕是要下雪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除了期盼，还是期盼。雪的世界，是地球仅剩的单纯，也是适合自己的冰冷。喜欢冬天，不仅是因为自己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

深夜，胡蝶坐在电脑前胡乱的刷新着网页。上网只是一种习惯，母亲去世后，胡蝶便喜欢呆在网络中漂泊，不怎么聊天，只喜欢四处乱逛，也许仅是为了打发时间，更多的，是为了排解内心的孤独吧？

MSN一直开着，里面只有一个好友，叫轻风。胡蝶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他了，也许是五年前吧，母亲刚去世的时候。胡蝶陷入了回忆，那段刻骨的痛。

大二的日子已经开始烦闷，看着老教授激昂的神情，胡蝶一直无法投入其中。心头压抑着说不出来的忧虑。她不快乐，真的。虽然正值花季，应该享受最后的自由，但，压力，一直觉得有很大的压力，不是来自功课，只是来自母亲。母亲是纤细和脆弱的，因为爱人的不知所踪，或者说是抛弃。女人始终是情感的动物，永远无法跳出自己编织的牢笼。

年少时曾追问母亲，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却换来母亲的泪眼。从那时开始，胡蝶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男人，反而是母亲总会在不经意间提起那段往事，也许浪漫，亦让人担忧。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胡蝶便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在母亲面前欢笑，她知道，只是她才能让母亲快乐。也只有母亲的快乐才能换来她的笑颜。然而，所有一切的努力和平静，被下午的一通电话打破。

班主任卢玉梅匆匆的走进教室，神色凝重的与正在上课的老教授细声交谈了几句，胡蝶便被唤到了系办公室。不祥的感觉顿时笼罩了胡蝶的全身，天气很冷，厚重的衣服隔绝了外界的低温，却无法化解心底的寒意。怎么了？胡蝶疑惑的看着一直和譪的老师神色为何如此凝重？

“小蝶，你先坐下。”卢玉梅给胡蝶倒了杯开水，招呼她坐下。
“卢老师，有什么事吗？”冰凉的手接过班主任递来的开水，温暖的感觉传到心房，激起一阵轻颤。
“小蝶，你要有心理准备。”卢玉梅欲言又止，眼神中故作的镇定亦无法遮掩内心的担忧与不忍。
“老师你说吧，我没事的。”胡蝶一直忐忑的心竟在此时开始平静，隐约中她知道，出事了，出事的人应该是她的母亲，因为，她并没有其他的亲人。
“刚刚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你妈妈胡梦洁服用过度的安眠药。。。在医院抢救无效。。。”
后面的话，胡蝶已经听不到了。妈妈死了？！不，不会是真的。胡蝶睁大眼睛看着犹如慈母的班主任，摇头，不停的摇头。“卢老师，这不是真的，是吧？”
卢玉梅一把抱住胡蝶，泛红的眼睛流下了心痛的泪，还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胡蝶没有哭。从学校到医院，胡蝶没有流一滴泪，也没有说一句话。

罗芳全家赶到医院看到胡蝶时，她就像一个木头娃娃，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呆滞的看着太平间的门，脸色苍白得如同覆盖胡梦洁的白布。

处理完所有的后事，胡蝶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两天没有出来。罗芳担心得不得了，最后还是罗芳的儿子纪霁把门踢开，将憔悴得不成人形的胡蝶拖出房间。

胡蝶不记得那时自己是不是也跟着母亲一起死了。她怎么也没想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自杀，是因为她不够好吗？但她真的已经尽力了，在所有人面前展示出最活泼乐观的一面，学习和生活从不让母亲操心，但母亲为什么还要离她而去？她不明白。

纪霁踹开胡蝶的房门时，她依然呆坐在床上，头发散落纠结，嘴唇已经干裂，布着几道血痕。纪霁看得心都痛了，他从小便保护着的妹妹，谁都不敢欺负的丫头，居然这样放弃自己。纪霁一把抱起胡蝶，想把她抱出房间。胡蝶微微的睁开双眼，没有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干涸的喉咙发出拒绝的声音，不要理我。

纪霁听到后心里直冒火，一把把胡蝶丢回床上，顺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阿姨死了我们都很难过，但她已经死了，不会再活过来了。但你还得活着，难道你真的想跟她一起死吗？如果你真的想死，就不要死在家里，让我们看着难受。我们为了你已经两天没睡了，你忍心让所有人跟着你一起任性？！胡蝶，你太自私了！你身边还有很多人关心你的，你就视而不见，如果你真是不需要我管，那好，我们以后都不会再管你了。”纪霁气愤的转身就走。

“不。。。不要走。”胡蝶从自己的世界中醒了过来，是纪霁打醒了她。
“小霁哥哥，不要走。”胡蝶伸手拉住纪霁的衣角。“妈妈不要我了，你不能不理我。。。”第一颗泪水从胡蝶的眼角溢出，滑落，然后泛滥。

从此，胡蝶收起了伪装的快乐，沉默寡言，情绪只在网络中用文字发泄。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母亲去世的打击而改变，只有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自己。直到在网上遇到轻风，他从所有的她的文字中读懂了她。成为她MSN上唯一的好友。

轻风已经好几天没有上线了。胡蝶想找他倾诉王宇康带来的困扰，却一直找不到他。认识了五年，他们仅在网络上认识，没有任何现实的接触。但胡蝶是信任他的，如同相信自己。

弄蝶

（六）

纪霁是一个开朗的人，长胡蝶两岁。胡蝶出生时，纪霁便喜欢摸着这个小妹妹的脸嚷嚷着要好好保护她。但，世事总是难料，仲使他不去伤害，却不能保证胡蝶不受到别人的伤害。在梦洁阿姨去世时，纪霁便十分痛恨自己没有好好的照顾和关心胡蝶，最终让他活泼的妹妹渐渐远离了他的生活。

很多时候，纪霁的朋友总说他对胡蝶的关心超出了兄妹之情，但他总不加以理会。胡蝶是他最最疼爱的小妹，关心和保护她是他从小立下的志愿，谁都不能改变。所以，将近二十七岁的他，仍然没有女朋友。因为，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男友比关心自己更关心另一个女人。

纪霁出差回来，一到家就给胡蝶打电话。因为，每次出差，再忙，他也会给胡蝶带一份礼物。或者是小吃，或者是装饰品。只要是胡蝶没有的，他总是第一时间想送给她。

“小蝶，我是小霁。我回来了，晚上到家里吃饭拿礼物，妈说今晚吃火锅啊！”
每次，胡蝶接到这样的电话总有些无奈，亦有一些窝心。无可否认，纪霁是一个非常细心的男人，这个时候，胡蝶便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可以有这样的兄长关心自己。对于芳姨的一家，胡蝶只有感激，由衷的感激。他们给予她太多太多了。而她却不知该如何报答。只好细声的应允。“好。我下班就过去。”

五点，胡蝶拿起背包准点下班。走出大楼，天上飘下了雪花，白白的，小小的，落到地上便融化了，地面已经湿透了，寒意从脚底传到心房，很冷。胡蝶裹紧大衣，在寒风中看着口鼻喷出白色的气，随着呼吸在空气中规律的停留两秒，然后在雪花中散开。严冬的第一场雪啊！该用什么样的热情才能化开？

胡蝶伸手正想拦出租车，一辆银灰色的尼桑便在身前停下了。车窗降下，露出王宇康温和的笑容，“上车吧，我送你一程。”胡蝶犹豫了一秒钟，还是坐进了车里。

“上哪？回家吗？”王宇康松开手刹，车子滑入逐渐拥挤的车流，缓慢的向前。
胡蝶注视着落在车窗的雪花，有些漫不经心。“不是，我去阿姨家。”
“看了你填的简历，你的父母……”王宇康还没说完，胡蝶转头看了他一眼便打断了他的话，“他们都死了。”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这个。”
“这是事实，谁都不能改变，王总不需要抱歉些什么。”
“呃……”
车内陷入了沉寂。王宇康有些懊恼自己的笨拙，为什么会问起这个呢？但他心里更不舒服的是胡蝶的态度，过份的沉静和冷漠，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敲开她的心。是不是除了雇佣关系之外，他们什么都不是？王宇康很确定自己的心，他想要更多。是为了逃避冰冷的家也罢，是为了征服也罢，他是真的对一个叫胡蝶的女孩动了心。之前所有上司关心下属的借口纯粹是自欺欺人。但，他又真的可以吗？

在胡蝶下车前，王宇康再次向胡蝶道歉：“很抱歉我所提起的话题，希望你不要介意。”
胡蝶拢了一下滑落的发说：“我没有生气，谢谢你王总！”
“那就好，我希望在班后你不要叫我王总，或者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Richard，可以吗？小蝶？”王宇康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那张略带冰冷的脸，心里泛起犹如青春萌芽时期的激动。
“好的，Richard，谢谢你送我过来，再见。”胡蝶说完便打开车门下车了，礼貌的站在路边目送王宇康离去，心里却不是滋味。

从胡蝶刚进门到吃完饭，罗芳都一样都为她忙进忙出，不是倒水就是布菜。这会吃完饭在沙发上打嗝也不忘拉着胡蝶的手嘘寒问暖，总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反复的话语让饭气攻心的胡蝶更加的迷糊犯困，无奈的只能用眼神向纪霁求救。

“妈，你提前步入更年期了？这些话都说了几百遍了，小蝶早就听腻了，而且她已经不是小孩子，我相信她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纪霁在收到胡蝶的求救信号后很义气的帮她解围。
“臭小子，是谁总在妈面前说担心小蝶的？现在倒嫌妈啰嗦了？”罗芳顺手抄起一个苹果向纪霁的脸砸过去，纪霁一把抓住，啃了一大口，边吃边很正经说：“你想谋杀亲儿啊？要是把我的脸砸坏了，看你还上哪找像我这么帅的儿子！”顿时，所有人都笑了，纪霁更是笑得喷出了一口苹果沫，眼神落在微笑着的胡蝶身上，带着一抹他不自知的柔情。

看着纪霁的耍宝，胡蝶有些沉闷的心带入了一丝阳光，这个小霁从小就是家里的活宝，如果没有他，胡蝶恐怕早就忘了什么是笑容。

狐说八刀

写的真好，呵，可以慢慢发哦，先喝杯茶吧:IZ56

弄蝶

拜托，千万不要置顶！

搁下两年没动笔了，估计写不完了。:IZ89

李献

先支持一把，再慢慢看！:IZ56

弄蝶

（七）
“今天下午送你来的男人是谁？”在送胡蝶坐车的路上，纪霁终于忍不住问出折磨他一晚的疑团。
“公司的老总，怎么了？”胡蝶抬头望着纪霁的脸，眼神中透出一丝不解，小霁怎么突然会关心起这个？难道他也能看出王宇康对她不正常的关照？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他只是我的老板而已。”
纪霁的脸在晕黄的路灯下泛起一抹暗红，在胡蝶的注视下显得有些无措。“离他远点好吗？”
“为什么？他是我的老板呀，除非我辞职，不然还是得天天对着他。”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关心你怕你上当受骗。。。我，我不喜欢这样。。。”最后一句话在纪霁的心虚下成了喃喃自语，估计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而他到底不喜欢怎样，估计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嗯，我知道了，我会小心一点的。不过小霁，芳姨悄悄的跟我说她很担心你，说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找女朋友，她怕你是GAY。”
“啊？妈真是瞎操心，我不找女朋友就是GAY了？”
“难道你不是？”胡蝶很暧昧的挑了一下眉头然后很严肃的说：“承认了也不要紧，我会替你保密的。更何况，我并不歧视同性恋。”
看着纪霁渐渐拢起的眉头，一脸恼怒又欲辩不能的表情，胡蝶淘气的笑了，轻淡的笑声在纪霁的心里掀起一丝涟漪。“傻瓜，逗你玩的啦，不过你真的再不找女朋友，芳姨一定会帮你物色对象让你去相亲，到时我可帮不了你了。”
“知道了，小丫头，”纪霁伸手拍了一下胡蝶的脑袋，顺手撩乱了她的发。“你管得还真不少啊，车来了，上车吧，还有，这是给你的。”纪霁往胡蝶的手里塞了一个小盒子。
胡蝶微笑着道谢，转身坐进出租车里。
在出租车启动的一刹那，纪霁隔着车窗问了一句：“你希望我找女朋友吗？”胡蝶鄂然。

过了两天，胡蝶仍沉浸在纪霁的问题中，“你希望我找女朋友吗？”希望吗？她真的希望吗？小霁是陪伴她成长的哥哥，二十几年来他一直在身边陪着她，特别是在那段最难过的日子，而她呢？似乎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了。但纪霁总不能一辈子都陪在自己身边吧？不能太自私，不能。。。可一想到纪霁会有女朋友，胡蝶的心里泛起一丝隐隐的痛，好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分享了，或者说是一种受到伤害的、害怕失去最后可以依赖信任的人。。。不能理解的感觉啊？！他最终也只会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他最终都会离开，他的关心不会永远的停留在一个妹妹身上。

胡蝶对着电脑思绪凌乱，甚至没有看到MSN上传来的简讯。

轻风：小蝶，在吗？
轻风：？？怎么了？
轻风：……
蝶：抱歉，刚在想事情，你来了？
轻风：想什么呢？你这家伙最喜欢胡思乱想了，说来听听。。。

胡蝶沉默了几秒，第一次，她不知道该对轻风说什么，可能轻风也是习惯了胡蝶的静默，没有再进一步的追问，他知道到了一定的时候，这丫头想明白了自然会告诉他。
最后，胡蝶问了轻风一个问题。
“我妈的墓前有一把白玫瑰，我感觉是那个人回来了，如果真的是他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轻风没有给胡蝶任何答案，面对这样的关系，也许旁人真的无法插手，但愿，那不是他，小蝶并不想见到那个人，在她心目中，他早就随着母亲一起消逝了。但轻风又能如何呢？坐在电脑面前的他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胡蝶，他只有心疼与无奈。认识小蝶五年了，他知道她所有的心事，理解她心里的痛与无助，但他也只能在网络中开导她，并不能给她任何的帮助。曾经，他也对这个丫头很好奇，想在现实中结识她，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他想，如果他们真的见面了，也许，小蝶就再也不会跟他说心事了，这个倔强的孩子在母亲去世后就封锁了自己，外人很难走进她的心里，他也是陪了她这些年才取得她的信任，他不能让小蝶连个说心事的人都没有。

（暂定）

狐说八刀

原帖由 弄蝶 于 2009-1-8 20:54 发表

拜托，千万不要置顶！

搁下两年没动笔了，估计写不完了。:IZ89  

:IZ80 那就，努力吧:IZ56

更声＊远巷

读完第一节，没想到这么长呢。故事挺吸引人的，先支持一回，等有空再读后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