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妙游离的文字欲]第八篇：和解

栖凰木

  



     在常去的一个论坛，看到一个相熟的人留下的一篇文字——《缺席》，纪念她的父亲。

   她写她在父亲临终后不久赶回到父亲身边，她从门外的小路上一路爬到她父亲的面前，虽然膝盖鲜血淋漓，但是周围哭声震天，她的父亲已经离去。

   她和我一样，是性格十分执拗鲜明的人。十分地偏执认真。认定了便会去反复验证。所以有了与父亲不甚融洽的童年。但是父亲过世之后，七年来，她深陷于自责的沼泽中，她一直难过自己未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她一直后悔自己说：“爸太凶，我只要妈妈就好！”

   她没有想到会一语成谶。

   这样纪念父亲的文字，她写了很多。让自认是冷静自制的我，渐渐开始动容。

   我一向认为，无论什么都敌不过时间的大浪淘沙：荣誉、财富、地位、生命、爱情、记忆……

   我一直与人与己说：没什么，伤痛不过百日长。真的没什么，会过去的。

   但是，看来是有例外：这样的生离死别，原来是任何人，无论间隔了多么漫长的岁月，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都是不能够习惯的。

   她这样纪念她的父亲，有深爱，有痛悔，有轻微地恨，这样纠结了感情的文章不能不教人心生共鸣。我的心，在那样的几个瞬间之后，渐渐地软了。

   那是我在那个小小的论坛最大的收获。


   我与我的父母，很多年来一直不能融洽相处。许多年在外的漂泊流离孤寂无助与独自坚持，教我心生恨意。性格亦越来越坚忍自持冷漠自私。亦懂得怎样去伤害：生而不养，你们是父母吗？

   相处最糟的时候，我远离他们所在的城市，一去就是三年，音讯全无。对他们而言，仿佛我自此人间蒸发了。

   家庭关系处理得这样糟糕，公平地判断：我并不是没有错。我太过计较，不够宽容。一旦开始去恨，便不肯轻易更改目标。

   或许其中亦有一些误会。都是不愿意低头的人，也就没有了澄清的机会。其实无论父母怎样相待，也应是值得原谅。是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界，虽然人世的道路我走得十分艰难；虽然我像个男孩般地长大，并没有得到女孩子能享受到的爱与娇纵；虽然我的生命里，一直缺少了两个角色……但是他们当初，也是无法选择的吧。兄长先天性心室缺陷，随时可能一命呜呼，一直要送急救室；父与母的家族中，均再没有男性后辈；那时又正好开始实施计划生育，多生了，要罚款，有公职的，要开除失业。住公房的，还要失去住所，他们舍我，也是不得已的吧。

   年前海啸时，有一母亲，她在回忆灾难情景时说：我一只手抱了两岁的小儿子，一只手紧紧抱住大树不放。四岁的托尼，有一个妇女帮我抱住了他一会。可是灾难过后，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们了。

   说的时候，这位母亲泪流满面。都是心头的肉，她也不想舍吧。

   在那一刻忽然就开始谅解了父母。儿子是自己的孩子，女儿也是自己生的。但是为人父母，照顾比较弱的那一个是天性。而力所不惮时放弃掉另一个，心里也是痛的。

   但此前自诩洞察世事真相的我一直不肯原谅。我记得自己十多岁时郑重其事地跟母亲说：我以后不会管你们，你们放弃我，我也放弃你们。

   我说很伤人的话，我不是宽厚的人。我没有去体会我的话有多大的杀伤力。

   要很多年后我也为人父母时，如果我的孩子与我这样说，大概我才会有切肤之痛。


   难得几次去父母家时，邻居见了便会招呼说：大小姐来了。妈妈见了我是喜出望外的，待我很客气，小心翼翼地，怕我不高兴，怕我一转身又远得不见踪影。年纪渐渐大上去了，明白了一些事理，心性也柔和了，有一些苦闷，也只能跟并不贴肉的女儿说，即使我再冷淡，在她心里，也总归是会得站在她一边帮她的女儿吧。她现在最大的愿望，便是想我感情的路走得顺一点，早点嫁个能够照顾我的人，我可以不用再这么辛苦。她说：再要强的女人，感情才是最好的归宿。而爸爸，陆陆续续有人告诉我，他说，最满意是女儿，最好的是女儿，虽然是女孩子，但一点都不比男孩差，聪明，自立，能干，大儿子不能跟她比。只是这些话，他从来不肯亲口对我说。

   他们的内心，我其实已能渐渐了然。是年岁渐长吧，开始也想有自己的儿女，于是便也有些了解做父母的心态。知道他们心里不是没有内疚，只是无奈，只是习惯了不想跟子女低头。

   年前逛过一家袋鼠专卖时，忽然叹口气，心想就这样算了吧。

   我这一世，只得这样一对父母，这样地心存芥蒂并没有好处。仔细想想，我不见得会要他们道歉。他们道歉了我也不见得会快活。

   给爸爸买了件皮衣，给妈妈买了一套护肤品。他们很激动。

   是我太过计较，我们僵持的时间已经太久。必须和解了。我不想在为时已晚后，再心生悔意。

   一世，不论好与坏，都只有一对父母。

                           2005年6月6日晚8：00  栖凰木于沪

也风

亲情是什么，是一份牵挂，更是一份清香，
                 是一份依托，更是一份嘱咐。
                 亲情是无法分别的月儿，
                 亲情是永恒的阳光。
                                                             ——题记

   何以崇高纯洁柔和的光啊，你充沛渗透，每一个毛细血管携住如夜的温柔无所不在。
   我沐浴于呼吸，置身于中，深深裹住我在其间四处碰撞——今天只得乖乖听话。只扬一个眉眼，怀恩于亘古的火炉。燃烧过后没有灰烬，化为炊烟着五彩云裳去桃花盛开的地方饮一杯夜茶，芳醇溢满那一盏枯涸的油灯在煦风中荡出点点黎明，使我徜徉黑夜里如白昼、放歌纵酒如还乡，醉倒一片月光。撒弃凄迷而苍茫的遐想候鸟的衣裳，装来一船故土的梦乡。
   感激缕缕清亮的颜色捎来阳春泪的种子，撒下风的理想，向秋天迈进。渴望，芬芳热烈的在我体内滋长。你越过关山沉默着毛茸茸的音泽，抚试着古城墙此起彼伏的皱纹。撩起甜甜的回忆。
   千山万水被你唤醒，千江万流被你感化。
   无须大声雄辩，只是一种深度！你不是宗教，是大神的粹思。凭籍素、森林的手枝，在树叶阶前独白，重重叠叠、高高低低、忽远忽近但温暖整个冬季、抚平整个凸透的高原，寻找孤独的浪人。
   柔和而刚烈的琴声不断，夜不能孤独。

                                                 2000年1月1日
                                                             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