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能有几多愁？

依菲蝶 · 发表于 2007-10-14 20: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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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以一个人的诗作能否看得出是一个人一生的缩影来断定诗人的真伪的话，中国从古至今究竟产生了多少位诗人，怕是我一时算不过来的，但很能容易肯定的是，李白自当是不可排除的一位。自然，诗歌所要要求于诗人的，还应数其个性。假若诗文与诗人的个性无多相涉的话，那么他的诗歌是很难真正打动人心，难以给人以震撼与共鸣的。撇开诗人的性情、敏感与才华，诗艺与志向多会显得可笑与欲盖弥彰。纵观其诗，李白的一生是郁闷、伤情与不得志的。

其一，他流浪，他思乡。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静夜思》，就是不用讲的实证。另外，也还有《客中作》，“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李白一生游历，没于他乡，时时为思乡之苦所折磨，实确是内心极度的孤苦难挨，苦闷彷徨的写照。但他当真旅途孤苦寂寞吗？非也。“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无论他行至哪里，他从不缺少追慕者、欣赏者与崇拜者。“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这方面来讲，李白是有他足够的运气的，无论是身在长安之时的偶尔归山之作“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李白这首田园诗作，写于正在长安供奉翰林之时。从诗中看得出诗人于知己之处，自美酒之中，从青山美景之所，性情得以相寄，心舒气爽，神情畅然。饮酒高歌，得情得趣，既从官场之中暂得脱身逸情，又自幽山之中得以放浪了形骸。这是何其爽心的生活啊，在宫中可以展一展才情，写一写琼宫玉宇，写一写玉阶美人，讨一讨主子的欢心，什么“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了，什么“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装。”了，凭他李白的诗情写这些应景之作还不跟玩儿似的啊。可什么样的性格决定什么样的命运，李白偏偏就玩不成，他一心所想的不是个当侍弄之臣，而是要“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这可得要试试你的“左右逢源”之斤两了，无论是靠诗才纵横，还是靠搞隐居、求仙道而获取声望与荐举，你都得有点真功夫，才可以在尔虞我诈的权力场中周旋一二。天生我才必有用，他李白可不是用来周旋与应酬这帮子“闲杂人等的”，他可是想要“济苍生，安社稷”的，但你也完全没有必要动不动就持其才的弄上二两猫尿，冲着权臣乱发酒疯啊，这里又岂是你撒野的好去处？他竟然这么干，那还不等于一切都是瞎白扯吗？但尽管如此，在李白退出长安之时，也还有如此光景“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已是很不错的了。临行有人相饯，并且仍旧是金樽玉盘，远比人未离而茶已凉要强过百倍，靠着他的才华，他已算是个幸运儿了，唐代毕竟还算是一个爱惜才子的朝代。一番折腾之后，他又复归到他的流浪之途中去了。李白祖籍陇西成纪，今天的甘肃省天水县，隋末，迁至中亚碎叶城，考为前苏地区，李白就出生于此。五岁时，其家再迁，入绵州彰明县，今天的四川江油县。李国文曾在他的文章中戏笔称李白为胡人血统，搞得我阅读时相当不快，搞不好这也可算作是中国的种族歧视的嘞。但说实在的，我是实在猜不出这位诗仙他的思乡之乡到底是指哪里的乡。“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诗人表面上风光不尽，内心里实在是孤单得无以复加的。无论这所思之乡实指哪里，都是一颗孤独的心的寄托之佳所。

其二，他自视过高，狂妄无度。愁之一字，万古同音，愁出了多少才俊，愁出了多少佳人。李后主的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让人们世代记住了这位亡国之君。“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李白君也因愁多给了人们当头又一个绝响。小说人物当中这个愁字，也同样倍受推崇，《红楼梦》中的宝哥哥是个“无故寻愁觅恨”的主儿，《西厢记》中佳人也是同样“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想这愁人之事，千种也成，万种也罢，还真是人之七情六欲之中不好罢黜的一大项呢。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哪里是在作乐呢？明明就是苦不堪言呐，无之奈何啊，喝吧，伙计们，我与你们一起唱个痛快！消一消这无穷无尽的万古之愁吧！一方面他沉醉于美酒，佯装潇洒不羁，一面他又寻来古人寄思古之幽情，“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唉，看来这愁确实难消啊。但是诗人就是诗人，一切都没有了，无论是羡仙不得，还是向隐不愿，他都还有诗情在，他可以写诗以寄情，也无论内心如何矛盾复杂，他也都还有左右冲突让他不安着。这首《梦游天姥吟留别》就是这一时期他复杂心理的遗存了。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绿水荡漾清猿啼。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壑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世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理想与性情之间，他仍夹在其间作痛苦的徘徊与左右摇摆。他是不明吗？不是，他是不服。不服气，更不愿服输。刚刚言罢“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又在悄悄的《长相思》了。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接着又是一浪：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他越是这样，越是不能自拔，越是越陷越深，越是感觉痛苦不堪，越是孤单无依，于是仍旧只能是继续地思念家乡，以寄哀思。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他当真没有机会吗？似乎不完全是那样。帝王重隐士，多为隐士之博学与德行，李白企望通过接近隐士以达被推荐重用之志，似乎也算是很成功的，他毕竟曾因道士吴筠的推荐，被召至长安，供奉翰林。并且他也因文章文采受到了唐玄宗的赏识，左右不离其身，如果真能施展其政治才华，一展拳脚，如此高位，他不能说完全没有机会，完全被帝王弃之不理，但性格原因，他仍是一事无成，所留也无非仅仅几首应景之诗作罢了。再后来，他参加了永王李璘的幕府，但事实证明他仍旧不是诸葛、张良，他并无回天之才能，只得认倒霉，再次志向遇阻。幸运的是他流放途中便因其才名而被赦，只是可惜，他还是看不透自己的所能，终郁郁而终，不事权贵之后也没能一露开心之颜。

其实要说为官，自然不是件坏事情。古时称官为父母官，近时称官为人民公仆，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当官自然是要为人民服务。但官场从古自今也没离开过意见相左的相争与相斥，党同伐异，相互攻讦，势不两立之时常有，当官的才料虽不是天生而就的，却也需要一些非凡的禀赋与才干，甚至是高深的修养与度量。尤其是想要当一任清明廉洁能为黎民百姓服好务的好官，更要懂得把握时机，权衡利弊才行。做官者不必得志忘义，有才学者也必目空无人，自许清高。假如，我敢有一点对李白的不满，也仅此一点吧。隐者不能因隐而悦，志者不能因志而明断，实为不才。尽管他诗高盖世，诗才旷古。

[ 本帖最后由吕金刚于 2007-10-15 18:5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