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魂

安子昕

　　[安子昕/文]

　　井魂

　　玛瑙村里有一口大井，占地一亩，是给苹果树打药水用的，四周用青石砌成，井很深，井水是墨绿色的。要是扔一个石头，就只见一圈一圈的涟漪散开。村里有孩子的妈妈总是再三叮嘱孩子：别去呀，千万别到那井里洗澡，进去就出不来了。虽有这样的叮嘱和管教，但玛瑙村的男孩子们还是一帮帮进去洗澡。

　　马芳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大眼睛，黑辫子，她总是在傍晚的时候在井边洗衣服。她去的时候，村里的男青年们已经把石头占满了，但总有一个叫忠国的小伙子站起来给马芳让地方。小子们开始嬉笑着，马芳把辫子往身后一甩，就有节奏的捶打起衣服来。等到月亮上来的时候，井边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你爹怎么说？”“不同意呗，他说你太穷。”“那你心里是咋想的？”“我心里咋想你还不知道？”“呵呵，我……唉。”“反正，我这辈子是跟定你了，我的对象就是你。”

　　“马芳，来家，你掉到井里去了？你个死姑娘。”马爷骂着，他要是不骂人，就不会说话。一句话拆散了两个人的身，但两个人的心早粘在一起了。

　　马芳回到家，边晾衣服边说：“爹，我说过了。我喜欢的是忠国。我要和他结婚，他穷，我认了。”马芳的脾气像驴子一样犟，她心里的怨气一定要通通撒出来。马爷那干瘪的眼眶里的一双小眼睛像豆一样散着光：“你个死丫头，你认了？你说算了？我把你养这么大，还能一分钱捞不到？你别想。就是嫁给狗，也不嫁他忠国。老子要发财，就等着找个好姑爷翻身。”马芳压住心里的怒火，一字一顿地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没有人敢这样对马爷这样说话，家里家外的人都让他马爷三分，因为他是个打仗不要命的主儿：“你个死人，还翻了天。打你，叫你死，让你顶老子。”马奶奶左右拉着，实际上马爷的鞭子全打在了马奶奶身上。

　　“马芳呀，你就随了你爹吧，你这样，是要被你爹打死的。”马奶奶一辈子逆来顺受，她唯一的目标就是马爷能对她好一点，什么叫好一点？就是不打她就行了。“妈，这是我一辈子的事，我可不想像你这样受苦。”马芳眼泪含着眼圈，娘俩个哭在了一起。

　　马芳被圈起来了，不给吃，不让出门。马爷从来都是说一就是一，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他是家里所有财产的主人，拥有最高的权利。

　　“丫头，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婆家，是李屯的李大嘴的，彩礼是一千。你死也要死在李家。”马爷在颁布王法。“芳呀，你就认了吧，给谁不当给。女人怎么都是一辈子。”马奶奶劝着女儿，马芳答应了。马爷笑了，把那双贼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马芳做了早饭，干了一上午活。中午的时候，马爷睡着觉，呼噜打得很响，马奶奶心里也放宽了。她瞅着丈夫舒心的样子，也惬意地打着瞌睡。马芳走屋，朝父母磕了一个头。

　　“马芳，几天不见，你怎么瘦了？这花褂好看。”婶子问。“马芳，听说你婆家找好了。你……”马芳笑着，碧波粼粼的大井这么好看，扑通。没有人看见。

　　“你看见我家芳了没有？”马奶奶问婶子，她每次看见别人，总是要高昂着头。“看见了，嫂子。她到大井洗衣服去了。”“不好了，马芳跳井了。”村里的调皮蛋珠宝在井边的大树上捉蝉，听见扑通的声音就看见马芳在水里扑腾。他赶紧回家告诉爸妈。等到珠宝爸赶来的时候，井面上除了水什么也没有。他就喊，大喊。玛瑙村沸腾了，井边拥满了人，马奶奶在井边一阵阵嗷嗷的哭，女人们劝说着，安慰着，马奶奶反而越发厉害起来，哭着，骂着，骂女儿，也骂马爷。马爷指挥着大伙下水，打捞。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不见马芳的尸首他是绝对不相信的。马爷指挥若定，虽是夏天，但井里的水冰凉冰凉的，一会儿就得换人下去，有人扎了木筏子，木筏子漂在书上，几个胆大的人，踩在木筏上，另几个人又下水了。“摸到了，正往上拽着。”“上来了，马芳上来了。”孩子们兴奋起来，几个女人扭过头不敢看，但还是看了。马芳终于露出脸来，惨白的脸。等到她上来时，人们把冰冷的她倒空着，喊她，摇她，拿热水灌她。她毫无反应。她死了。

　　玛瑙村的大事，终于有了一个结果，人们叹息着，议论着，有几个妇女还掉了眼泪，马奶奶象征性地晕了过去，又是一阵嘈杂。马爷还不相信这姑娘就是马芳，他告诉大伙把这死尸抬回家去。马家越发热闹了，人来人往的，忠国呢？

　　忠国在地里喂苞米，可怜的珠宝被他揪住脖子，高高吊起来：“你说得是真的？啊，你说！”“呜呜，是真的，我看见的，他们正在捞。我到处找不到你，你快去啊。”珠宝呜呜哭着，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马芳在水里扑腾的样子。

　　忠国在苞米地里跑着，几次摔倒，又爬起来。他跑着，路这么长！他的腿这么短，这么软。他的鞋掉了，他又倒了。“忠国，将来我要给你生个娃，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忠国，你只有你妈一个老人，我要好好待你妈，你说，我能做个好儿媳么？”“呵呵，忠国，忠国……”

　　“马芳，马芳啊！”忠国跑到了马家，马芳躺在那儿，身上穿的是忠国给买的花褂。马爷瞪了眼睛，他拿着镐头要打忠国，被大伙拉开了，马爷找回了往日的威风：“滚，小驴子，我家马芳是李家的媳妇，死也是李家的鬼。你滚，你这个穷鬼。”忠国哭喊着马芳的名字，马芳躺在那里，再也起不来了。大伙一不留神没把马爷拉住，马爷冲上去一镐头打在了忠国的身上，马芳也摇晃了一下，忠国昏了，鲜红的血流在了马芳的身上。

　　马爷总是这样清醒，什么事也不能乱了他的阵脚。他让自己的本家把马芳的尸体放在院子里，没结婚的人死了，是不能抬回屋子里的。等他处理！

　　于是，马家人，一个也不少。精神抖擞的马爷，神情恍惚的马奶奶，以及沮丧的大爷婶子们都坐在车子上，送马芳出嫁。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李家，马爷说对了，马芳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李家自然不敢怠慢，简单举行了婚礼，第二天，马芳葬在了李家的坟地。马爷越发精神起来，只有马奶奶和一群婶子们不识相得悄悄流出了泪水。

　　玛瑙村的日子像以前那样过着，到了夏天，有孩子的母亲总要叮嘱孩子：千万别到大井玩，小心叫马芳捉了去。而孩子们越发好奇得去了一次又一次。马爷还那样过日子，每天既大呼小叫，又神气十足。马奶奶还那样卑躬屈膝。只有忠国有了变化，娶了一个远屯的姑娘做媳妇，日子过得还那样穷。李大嘴也不甘落后先后娶了两个老婆，第一个老婆生病死了，第二个老婆不会生孩子。每天因为没有后的事，整天跟老婆吵，马爷说了，他死后是要跟马芳并葬的。这点，到什么时候都得让他记住。

　　对了，珠宝考上了大学，是村里第一个有出息的人。

　　

狐说八刀

一声叹息

贫穷注定落后

铁玫瑰

很用心写的小说啊:)

安子昕

是真的哈,有原型的.当然有夸张的成分.

希望得到指点,真的.

狐说八刀

呵呵，人生处处皆悲剧啊，农村包办婚姻谋害了多少幸福的情侣啊

安子昕

是20年前的事情哈.

狐说八刀

呵呵，虽然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可是拿到今天还是可行的，只是味没以前浓了

安子昕

恩,是的.乡村也发生很多变化了,有的变好了,有的变坏了.有的变得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狐说八刀

原帖由 安子昕 于 2007-2-10 13:35 发表
恩,是的.乡村也发生很多变化了,有的变好了,有的变坏了.有的变得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哈,有道理

安子昕

恩.

狐说八刀

叹

安子昕

:P

狐说八刀

;P

柳小木

这就是当年农村的一角缩影。

安子昕

谢谢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