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妙游离的文字欲]第十四篇：三个问题

栖凰木

  
   参加面试时常被要求简述一下自己特别的经历。沉思沉思再沉思，心惊肉跳地认识到：我的二十几年，根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这对我来说是个难题。从未有过持刀劫匪绑架我，我也没有荣幸跟国家元首攀上朋友，更没能跑到西西里无人区探险，也没有遭遇外星人把我当标本带上广袤的太空……不然我也不会硬杵在这地球上。

   “父母生我出来，一边生长，一边接受教育、工作、跳槽，现在就到了这里了。我的经历跟一般人没什么不同。一笔流水帐而已。乏善可陈。”我只得这样回答。一般面试官皆会盯着我的眼睛，唿啦一下笑开。有的为了掩饰，会一边道歉一边客气说：“夏小姐有冷面笑匠的天赋。”

   我给予的答案，估计不能教人满意。现在是个崇尚传奇的社会。没有传奇也要挖掘出传奇来。最好有机会相识相谈的人个个舌绽莲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传奇。

   但是，如果我编派自己是天才美女，估计也没人会信。所以不费这个力气。

   面试官又会要求形容一下自己的性格。我答：“没个性，内向，闷。”

   还有一个问题：“朋友多吗？”

   回答：“认为是朋友的很少。”

   被人讽刺过：“像你这么闷，一辈子都别想有人要你。”

   YES OR NO?

   见过其他人应聘，出色优秀地很，即使不出色不优秀，也热情上进到令人发指。

   然而我实在不优秀也不热情向上。不是那样子的人，装不出来的。各方面平平只得及格，因为对自己并没有过高过多的要求。也无多少好朋友，因为无甚个性。

   一直怀疑自己有自闭症。比较呆，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迟钝。所以叫“木”。从小时到现在，仍没有女孩子的习性。不吃零食，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小东西，不会化妆，不发小脾气，不聊闺房话，不喜欢同校同龄小男生，当然也不男孩子气，大致也就是读书用功的模范学生形象。

   回忆二十多年干了什么？好像也就是读书、看社会、做键盘手、跳舞、写文章、上网、工作、谈了一次半恋爱，同时不断衡量与判断，决定方向。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无半点特别的痕迹。

   性格：能少开口尽量少口，喜欢思与写胜过说。比较讨厌跟人啰嗦，痛恨一切牙齿缝里的磨叽，嘀咕。很看不上嚣张出格的人。不大理人，也不接别人的茬。

   我是至无趣，至乏味的一个人。我的生活，大概了解的人看来，根本就是为人不齿的死水一潭。

   做学生时跟导师关系极好。跟同学就一般。工作后跟任何同事关系平平。从没相信过同事可以做朋友。

   学生时代班里有一美女同学，在校内所向披靡。听她与邻班女生口水战，凌厉且高傲地说：“起劲什么？我连你们班长都俘虏了，回去看好你男人。”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下。诸如此类的言行尚有很多。非常厌恶那种幼稚、虚荣与张狂。但从不张嘴去讨伐，至多心中冷嘲热讽一番，不愿理她。所以室友竟然表示，姬姬对女生大多看不顺眼，对你态度倒好。那又如何？她向我示好不过是因为跟其他女生相处太差，而大多数女人的天性是结党成群，呼朋引伴。她作为一美女没个陪衬太寂寞。

   此美女毕业后靠父亲关系进了一中学，结果毕业时分手的男友不甘心被甩，去搅黄了。

   后来她打电话来述同学情，仍然是飞扬跋扈的口气。有钱的老爸供着她，永不知人间疾苦。全然以为宇宙是为她而生。典型的别人没饭吃就责怪人家不去吃蛋糕的女人。无事时便来指点我等无产阶级的生活。大概终于在我的沉默中觉察出了疏远与冷淡，也就渐渐不再联系。

   像这种美女，这样的性格，是非才会比较多。面试时被要求述说特别经历和自我性格才会有话讲。

   至于我，小人物的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成长史，不值一提。

   后来在工作中渐渐遇上一些人，大都有光彩熠熠的人生故事。有一些智慧与美貌一样尖锐的女子，她们的经历一般根本就是一段传奇史，我在她们的生命轨迹中感悟良多。她们是我仰视却不想成为的人。也遇到过一些脾气大过才气的，还有一些才高品不端的，这些人的目光永远向上，永远计划着为自己的奋斗史再添上光辉的一笔，也就看不到底下沉默而“卑微永无出头之日”的普通人。于是也就无缘结交，无缘和他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于是我至今在面试时回答三个问题的答案仍然是：经历一般，没性格，朋友少。
但某人竟投诉说我不理人不管是非皆因为“心里有一股优越的劲头，不屑理睬，也不是个好讨欢心的角儿。”

   大概在传奇史满天飞，个性被四处标榜的现代中国社会，无传奇、没个性也变成了一种特质，一种个性。
                         2005年6月22日下午8时栖凰木于沪

老岱

无传奇、没个性也是一种“个性”...